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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在他乡还好吗

来源:承德日报         2021-11-18 16:01

□张海燕

邻家女孩儿小美比我小两个月,我家和她家就隔了一堵墙,从小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那种。童年的时候,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,我们一起踢毽子、丢沙包、跳皮筋……

上个世纪90年代,小美出嫁了。那时我还在县城读高中。在本应该上学的年纪,她在媒人的撮合下,过早嫁给了邻村队长的儿子。据说队长托了关系,不到结婚年龄的小美也拿到了结婚证,并给了高额的彩礼,彩礼是给小美那着急娶媳妇的哥哥用的。

仿佛昨天还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伙伴,转眼间就做了人妻。接到她结婚喜帖的时候,我不知道是该祝福她,还是该庆幸自己选择了读书这条路。

结婚那天,她高挽了发髻,穿上了大红的喜袄,薄薄地涂了脂粉,显得格外白净,做了一把妥妥的美新娘。我亲手用大红的彩纸折了一串千纸鹤送给她,代表了我的愿望,希望她能够幸福美满。

再见到小美,已经是一年后一个冬日的下午,太阳过早地藏起了脸,冷飕飕的。我在宿舍里温书,门卫大爷高声喊着我的名字,说外面有人找。我跑到外面一看,竟然是小美。我愣了一下,一年不见,她已经变成了标准的村妇模样,头上包着一块绿格头巾,搓着手局促不安地站着,神情落寞而又无奈,花棉袄下面肚子鼓鼓的,显然是怀孕了。

我把她拉进宿舍里,给她灌了暖水袋放进怀里,又给她煮了一包方便面。她端着我平时吃饭用的饭盒,说什么也吃不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扑簌簌掉进饭盒里。她说她婆婆家八代单传,全家人都盼望她肚里怀的是个男孩,于是辗转到城里做了B超,又经过多方找人求证,小医生模棱两可地告诉他们是个女孩儿,于是全家人包括丈夫都逼她去打掉孩子。她只好跑回了娘家,娘家说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嫁夫从夫吧”。

“这是一条生命呐,我都能感觉到孩子在动了。”她抽泣着说。

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“我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,等孩子生下来再说,就算是离婚也不能伤害孩子。”她说得很决然。

于是,她在我所在的学校住了下来。白天,她拖着笨重的身子到食堂去帮着大师傅们洗菜择菜,帮学生盛饭,就为能吃上一口饭;晚上就跟我挤在一个被窝里。有好几次,她趁着食堂的师傅不在,把食堂里带点肉片的菜偷偷盛进我的饭盒里,用火炉煨着,留给我晚自习过后打牙祭。她说:“你读书费脑子,得吃点儿好的补补。”我笑着说:“你怀着孕才应该吃点儿好的增加营养。”她说:“我吃过了,吃得可多呢。”还故意吧嗒吧嗒嘴,你推我让之后,才平均下来一人一半。

一个多月以后,她丈夫打听到她的藏身之处,特意开了拖拉机把她接回了家,见她态度坚决,竟也不再逼她打胎了,只是自此全家人对她都没有好脸色,包括丈夫也不似从前那般恩爱。

婆婆喂鸡的时候,她笨笨地走过来:“妈,我来喂,你歇着吧。”

婆婆没听见似的,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狠命地投向鸡群里的公鸡:“挨刀的货,不会下蛋也敢抢食吃。”公鸡哀鸣着,扑棱棱飞跑了。

小美红了眼,转身回了屋里,躲进被子里偷偷掉眼泪。

寒假的时候,我去看小美,她正忙着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虎头鞋。小小的鞋面上,镶嵌着虎眼和虎须,活生生的。我留意到她家墙上的一角,还垂着我送她的那串千纸鹤,千纸鹤皱皱的,不似从前那般鲜亮了。她拉着我的手,深情地说:“等我的女儿长大了,我也让她像你一样去读书。”不曾想,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。

后来听说小美分娩的时候,疼得死去活来,婆婆请来了接生婆,接生婆说:“横生的,送医院吧。”小美一遍遍喊着丈夫的名字:“送我去医院吧,别伤了孩子!”

“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,矫情。”婆婆依旧冷着脸。丈夫看着母亲的脸不说话。后来在邻居的劝说下,丈夫开着拖拉机把小美送到卫生院做了剖腹产。大夫说,再晚去一会儿,小美和孩子就性命不保了。

整个月子期间,小美整日静静地躺着,望着房顶,眼神空洞洞的,除了喂孩子,几乎不说一句话。孩子满月以后,她偷偷留下了一纸离婚书,抱着孩子,消失在茫茫黑夜里,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婆家娘家再没有一个人有她的消息,直到现在。

我经常会在某个无聊的夜晚,数天上的星星,据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,我不知道深邃的夜空里哪颗星星代表了小美,哪颗又代表了她无辜的女儿,只想默默地问一句:“你在他乡还好吗?”

关键词:责任编辑:蒋文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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