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冯飞
今年的冷空气比往年来得早一些，在10月份的时候，结婚时压箱底的超厚被子已经拿出来了。睡在厚实温暖的被子里，感觉也算被世界温柔以待，闻着阳光的味道，想起了阳光下拾棉花的光景。
棉花算是我家种过的工序最复杂的农作物，投入的物力精力都大，收益也高。棉种要专门买科研所新研发的，一袋两公斤装，拌好农药，开袋即用。因为种子金贵，播种的时候格外小心。播种完毕后为防止倒春寒，还要铺一层地膜。一人拉着绳子串着地膜管子往前走，两人跟着，一人一把铁锨培土把地膜压实，后边再有一人把培的土踩平，保温防风。种子下播后有个七八天，一株小苗顶着棉花壳就钻出土了，透过地膜能看见孱弱的两片小叶子。等小苗再长几天结实了，就得给它放出来透透气了。把地膜破个小洞，棉花苗就钻出来了，伸个懒腰，开始了奉献的一生。
棉花的枝叶鲜嫩多汁，是虫子青睐的美味佳肴。从发芽到最后收获，棉花的一生要经历十几遍的农药洗礼。除虫的、营养的、催熟的，总之，种了棉花，五天里就得有三天背着喷雾器在打药。
除了打药以外，“拾掇棉花”也是一个极其惹人烦的活儿。从棉花开始抽枝就得“打芯”，就是把棉花最中间的芯掐掉，打完“顶芯”打“偏芯”，还要把不时钻出来的小杈掰掉。一遍没掐完，下一茬儿的小杈又长出来了，让人愁得一眼望不见头。无休止地干了好几年都不明白这个活儿的意义到底在哪儿，让棉花长得枝繁叶茂不好吗？直到上了初中学了生物才知道，这叫去除顶端优势。人生路上有很多这种时刻，拼命努力却看不到希望，一度沮丧，殊不知流过的每一滴汗水都在滋养最终成功的果实。
最振奋人心的时刻莫过于“拾棉花”。经历过看不见希望的“拾掇棉花”，收获果实让干活充满了力量。雪白的棉花笑开了花，一人一个布兜，系在腰间，沿着一趟儿走，拾了就塞到布兜里，左边拾完再拾右边，一手抓一朵，白花花毛绒绒的棉花煞是可爱。小孩儿手小，一把抓不干净，还得一瓣一瓣掰开抠，一不小心就扎到手，手背上也被划出一道道血印儿。布兜里的棉花越来越多，像个大肚子坠在腰间，小小的人儿挺着“大肚子”摇摇晃晃，掩不住丰收的喜悦。一斤棉花能卖三五块钱，在那个一年学费40块钱的年代，棉花当之无愧称得上我家的“经济作物”。一天下来，满满当当一大包，幸运时在回家路上就能卖掉，拿着百十块钱“巨款”，前面吃的苦受的累也算值了。
因为生长速度不同，棉花开了一茬儿又一茬儿，从秋风乍起到北风呼啸，直到降了寒霜，棉花才算是彻底停止生长，叶子落了一地，只剩下没开的棉桃孤零零地挂在枝头。这时候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霜雪，要抓紧时间把棉花柴拉回家，那些没开的棉桃还有用呢。拔棉花柴的工具是一个有着长木头把儿的铁钳子，用钳子卡上棉花柴，利用杠杆原理一使劲，棉花柴就能拔下来了。将棉花柴拉回家，放在北房的墙根底下，晒着太阳，棉桃还有开的可能。最后实在开不了了，就把它弄下来晒干，拍打蓬松后一样能卖钱。最后收的是那种没发育好的小棉桃，掰开棉花瓣，里面都是红色的。这种品相的棉花一般没人要，就留下来晒干，弹成红棉花给孩子絮棉衣。
种地是付出与回报成正比最直观的一件事，也是最朴素的道理。种过地的人虽然不懂更深奥的大道理，但是却把付出就有回报这个道理践行得淋漓尽致。直到现在，很累很辛苦很迷茫时，想想拾棉花时的喜悦，我便告诉自己：迈出的每一步都有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