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韩冬红
没想到，在一个简陋的农家院落里，我再次见到石竹花，那一刻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。今年晚春的时候，离单位不远的绿化带，换了一种叶子形状为线状、顶端很尖，有拇指长的草，不几天，从草里钻出一朵朵玫红色的花，有红枣那么大，它的花瓣呈锯齿形，像是缩小版的康乃馨，很是灵动。后来上网搜索，得知这是石竹花。
此次目睹的石竹花是被栽进一素烧瓦盆中，一束斜阳聚焦在唯一一朵盛开的石竹花上，使陈旧的院落一下子有了活力。“您栽的？”我问刘东海。他说是家里的串亲戚时，给人家比画一番，要了一枝拿回来的。
没来采访刘东海前，我简单作了功课，知道他因小儿麻痹症双腿致残，还知道他妻子王秀波是聋哑人，自然而然懂了刘东海说的“比画一番”的含义。王秀波见我对她的花感兴趣，冲我微微一笑。我打量着她，身材高挑，胖瘦适中，面部皮肤如月光白一样通透，一双眼睛甚是好看，水汪汪的，孩童眼睛那般明亮、澄澈。
养花种草，移动莲花碎步，气若芝兰，好优雅。如果王秀波不是出现在这座小院子里，我定认为她是那种不为生活奔波的散淡之人。即使我知道了她的情况，可还是从心里滋生出一种好奇，为什么一个乡下农妇有这等闲情雅趣？我把自己的问题暂且放下，听刘东海谈他的创业史。
刘东海养蘑菇是从五年前开始的。在这之前他养过蝎子、养过肉鸽，最终都以失败告终。开始，刘东海的鸽舍很红火，在短短两三年内从几百只，扩展到上万只，养活一家四口人不成问题。后来，养鸽子的收入已经难以支付孩子的学费。没有任何征兆，禽流感像台风疯狂掠过，现场不忍细睹。
前面的路是对是错，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，刘东海和王秀波夫妻俩不得而知。刘东海参加养蘑菇培训回到村子里，在紧挨原来鸽舍的南边租地搭建两个大棚，拉开了养蘑菇序幕。他也在实践中总结出一套经验。比如菌袋要厚实坚固不易破裂，而且透明，以便观察菌丝的生长；另有，以棉籽壳为主料的菌料比较好，颜色为黑褐色，发菌正常的菌丝体颜色纯正、鲜亮，均为白色，一旦出现绿色则证明菌料得了绿霉病，不能使用；再有，提高菌包成活率不是依靠药物解决，需要严格执行食用菌消毒灭菌，培养料灭菌彻底。
五年后的今天，他说起这些，口气轻松。可我明白所有的成功是无数次摔跤、爬起来的叠加。蘑菇对成长环境挑剔得很，它适宜温度是15至25度，过低、过高，均会影响产量，而武安所处的地理位置，是一个脱去体恤穿棉衣的地域，一年中有这个温度的总共没几天，所以必须靠大棚来调控温度。他的大棚极简，早卷帘、晚放帘，只能靠人工，两个大棚近30个草帘，两个人一个卷，一个用长棍子往上顶。再有，由于大棚建在无人的旷野，秋、冬、春三季夜里总有大风侵袭，为防止盖大棚的棉被卷走，他和妻子必须轮流值班，一旦起大风，赶紧把棉被放下，再压上石头。
刘东海说，那段时间梦里都想建两个像样的大棚。想过贷款，可发愁拿什么去还？他一夜一夜地不眠。我坚信，如果在这个当口，王秀波看到亲戚家养再多、再艳丽的花，她也绝不会比画着，要一枝回家。养花弄草，换不来丈夫发愁的大棚资金。养花弄草是需要有无忧的生活资本来支撑的。
去年初夏，刘东海去到镇扶贫办，他不好意思地问工作人员能贷点款不？工作人员不仅回答可以，还二话不说带着他去跑小额无息贷款，一趟下来，5万元打到了刘东海存折上。有钱了，刘东海找来施工队，只用了两天，就建好了两个大棚。
没等刘东海说完，我插话道，“你为啥不好意思？”刘东海不紧不慢地说：“人总不能得寸进尺吧。”我不明白什么意思，刘东海说他家被评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，吃、穿、住，都有了保障，看病有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，还有村里和镇里的签约医生上门给检查身体。除此之外，家里享受扶贫政策，比如光伏发电受益入股分红、公益岗工资、低保等，每月都有收入。最重要的是，女儿上大学的学费、住宿费全免，读高中儿子的学费也是全免，姐弟俩都享受着助学金。这番话，一下子解开了我最开始的疑问，原来王秀波的闲情雅趣，是政府为他们一家解决了后顾之忧。
新的大棚建好后，从去年秋天开始，刘东海夫妇不用再轮流守大棚了，草帘能升降、棉被能升降。他们还增添了装袋机、建了冷库。不仅如此，镇扶贫办的工作人员还带着刘东海去外地学习养蘑菇的先进技术。还联系到很多单位，团购刘东海的蘑菇，现在他每年卖蘑菇的净收入达15000多元。
站在约有90厘米高的蘑菇墙前，我赞叹菌种的力量，这微小的菌种犹如石竹花，虽小但可以燎原。而成全菌种生根发芽的扶贫人，也以繁星之态，照亮了刘东海一家后，又照亮了杨东海、李东海、张东海等等更多的家庭。在看到这些家庭生活质量日日攀升的同时，我相信，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