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雅婷
今年的初雪，比往年早了很多。离开大山后，已经很久未见这样的雪了。看着路灯下飞扬的雪花，思绪仿佛一下回到山里，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冬天里。那时候的冬天，总是一场雪接着一场雪下，花棉袄和花棉裤，晃晃悠悠在雪地上走的脚步，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了……
一阵秋风扫过树上仅剩的黄叶，北方漫长的冬季就开始了。
燕山脚下的冬，雪是最常见的。太阳忽然躲起来的午后，天气有些阴沉，秋后的大地，满眼单调的枯黄，在这昏沉的光线中，更多了悲壮和萧条。很快，乌云越聚越厚，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如约而至了。雪花很大，在天与地之间，朵朵雪花像是织起了网，罩住了出行人的脚步，远山、近树，在这飘洒的雪花中模糊起来。
这样的一场雪，往往是要下一整夜的。山里的夜，安静得很，漆黑的夜空下，雪的白透亮极了，映衬出影影绰绰的轮廓。雪花落地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起来，像是呢喃细语，也像是软语清唱。就这样一整夜，屋内是温热的炕头，火炉上开水不断顶起壶盖，酣眠里偶尔的梦呓，屋外是满天的飞雪，偶尔的北风呼啸着吹落刚刚停留在树枝的积雪，似有似无、时轻时重的雪花落地声。
早上是被窗外的喜鹊叫醒的，它们是北方冬日里的精灵，平日里在高空“五线谱”上晒太阳，在一晚上的大雪之后，它们要跑到房前觅些吃食。推开门，是茫茫的一片，天与地之间，再没有清晰的界限。房顶的炊烟袅袅，以山雪为背景，在风吹之后更显轻盈。几根调皮的玉米探出了头，在这白雪之下，黄的有些可爱。树梢上还挂着几颗柿子，橙黄橙黄的，在雪景里耀武扬威地招摇着。
孩子们跑出来，雪地一下就热闹了。小姑娘们围上了妈妈织的围巾，红的、黄的、绿的，鲜艳的颜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，生动活泼起来。小伙子们甚至忘了戴上手套，抓起一把雪就扬了起来，甚至还在雪地里撒个欢、打个滚。大人们紧随其后，带着扫雪工具，感叹着这场大雪，踉跄着向前，边走边探头。很快，扫雪声、嬉闹声、打趣声在雪地里铺散开来。太阳出来时，雪地里已经有了一条条不规则的小路，通向各家各户，还有杂乱的脚印，通向一个个夸张的雪人和雪球。远处的雪，在阳光下，有些耀眼，人们在阳光中散去，顶着红扑扑的脸颊。
炕头炭盆里的红薯，是雪天里甜甜的味道。火红的炭，离很远就能感觉到它的温度，烤得人脸干烫，烤得红薯也流出了透明的汁水。铁钩子轻轻翻着，时间一点点流逝，故事听了一个又一个，红薯的皮总算皱起来，里面的瓤也开始若隐若现。然后就可以闻到红薯的香甜，迫不及待把它从炭火里夹出来，剥皮，尝到了软糯的味道。房檐上开始有雪融化，水嘀嗒嘀嗒地落在院子里，拿着红薯，趴在窗前看着湿潮的地面，就又开始期待起下一场雪。
于是一整个冬天，在下雪和雪融的循环中过去……
于是一年在冬的风景中模糊……
于是一些人，在一年又一年的岁月中离开……
可怕不过光阴，散了友人，离了爱人，走了旧人。
可爱不过光阴，聚了友人，识了爱人，有了新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