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树。每年春天,我去奶奶家,都会看着那棵高过房顶的香椿树发呆。奶奶就会用长把儿的铁钩子钩下几片香椿叶,切碎后用盐和熟油拌好,不论是做一碗热汤面还是杂面疙瘩汤,都会给我撒上一层绿绿的香椿,我吃着那叫一个香!
晚年的母亲在院子里也开始种香椿树。每到春天,我总是能吃到鲜嫩的香椿。香椿树长高后,她就再种上一棵。她说,年纪越来越大了,香椿树长得太高了,她就够不着摘了。母亲故去后,院墙根的几棵小香椿树,仍然努力地钻出一撮撮的小嫩芽儿,那些嫩芽在春风中摆动,像是母亲当年对我说:“这是今年刚钻出来的第一茬嫩芽,还没有采摘过,只等你回来吃。”
母亲手巧,擅做美食,最拿手的是擀面条。母亲做的面条细长筋道,让我百吃不厌。母亲60多岁的时候,因为身体多病,平时自己吃饭总是凑合,有时为省事就拌疙瘩吃。在我说回家时,只要说想吃母亲做的手擀面,母亲就会非常欣喜。她上午就开始和面,把面盆放在木制的茶几上,揉一会儿,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,到中午时,那面团已被揉得发亮,摸上去,热乎乎的,那是母亲的体温。母亲一定要自己擀面条,不让我帮忙,怕我弄不好。擀薄后的面饼被母亲用擀面杖一层层叠起来,然后左手轻轻压着面,右手持刀飞快地一刀刀切下去。小时候我最喜欢看母亲切面,眼看那刀就在手指的旁边,手指却在一点点快速地后退,直到切完。母亲从一侧拾起上面几层的面条,拿在手里一抖,再用左手攥几下,柔韧细长的面条就放在了盖帘上。煮熟的面条透着面香,母亲把切碎的香椿用面汤烫过,香椿变得绿如翡翠,往捞出的面条里浇上炸好的自己晒制的甜面酱,再放上烫好的香椿。这一碗面,让我馋涎欲滴,又不忍下箸。
母亲年轻时擀面条那是一绝,据说有一次,村中有户人家盖房上梁,请来十几个帮工,中午吃炸酱面,由于当时还没有压面机,就请来母亲等几个妇女帮着擀面条。母亲实在,看着那两大盆面粉说:“擀面条用不了这么多人,我一个人就行了。”别人不信,就在旁边看,母亲和面、揉面,把擀面杖转得让人眼花缭乱,快中午时,一把把细长的面条在大笸箩里摆了好几层,别人都说这面条又硬又有劲儿,像鞭梢一样。
母亲故去几年后,那个种有香椿树的院子被弟弟出租给附近工厂的工人,我无法再去采到香椿芽。前两年的春天,朋友问我是否喜欢吃香椿芽,我一时间竟然禁不住热泪盈眶。朋友告诉我,她有一个大院子,种了好多香椿树,谷雨期间约我去摘香椿芽。我欣然前往,发现那些香椿树长得好高,嫩绿的芽儿在阳光下舒展,新的萌芽呼之欲出,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,自在安宁,散发着独特的香气。朋友有专门采香椿芽的长杆钩子,我试探几下,取下几个叶片,终是不得要领。朋友微微一笑,取出两个大袋子,笑着对我说:“一早儿就让家人给你摘好了,焯水后可以冷冻。”我惊喜于朋友的贴心,那一年的香椿芽吃到年底都是香气扑鼻。
如今,香椿又绽新芽,我又想到了那些香椿树,回忆的味道铺满了春天。
(作者单位:衡水市冀州区公安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