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兰根
小时候的春天里,拿糕几乎是家里每天的主食,苜蓿拿糕、榆钱拿糕、笨槐叶拿糕、洋槐花拿糕,能用来做拿糕的野菜,母亲能一直做到夏天。拿糕学名蒸菜,很多地方俗称苦累,当菜又当饭。
父亲的生日是在初夏时节。有一年,我从县城中午下班后,匆匆骑自行车赶去老家给父亲过生日,进门后大约12点半了,我以为能正好赶上晌午饭,添上我带来的肉食,给父亲一个惊喜。进门后见母亲正收拾桌子,见到我来,母亲很惊喜,说父亲刚吃了拿糕去后院睡觉去了,我不免埋怨母亲说:“天天吃拿糕,俺爹过生日怎么还吃拿糕,也不等着我回来。”说着说着我委屈的泪水就哗哗流下来。母亲对我好言相劝,说父亲一早就出去出诊,早饭都没吃,快中午才回来,正好有蒸好的拿糕在锅里,不凉不烫的,两人就一人吃了一碗准备睡觉去了。为了安慰我,母亲又拿起铁锅放在炉子上,重新做了长寿面,把父亲喊起来,父母都很高兴地陪着我吃了一碗面。我的心中五味杂陈。父亲母亲都是从小过苦日子熬过来的,他们都没有好好给自己过过一次生日,有时候赶上节气原因,父亲的生日就恰好赶上麦收,他的生日不但没有办法好好庆祝,还要干收麦的重体力活。好不容易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,父母又先后患了糖尿病,为了控制血糖,野菜拿糕又成了主食。中午守着火炉做饭很热,也很呛,煤气灶就在旁边,可是母亲总是舍不得用。
又几度春秋后,父母先后故去,开始的那几年我不能想野菜拿糕的事,内心总是隐隐的疼痛。十年过去了,不知道为什么,我也开始蒸拿糕了。菜店里早早就有苜蓿和面条菜,这是我常买的菜。有空时我更喜欢到老家和附近的村庄砍野菜。老家有一处闲院子,长满了嫩绿的荠菜,我推开大门,棵棵荠菜贴地而生,在阳光下闪耀着春天的光芒,给岁月斑驳的蓝砖房子和黄土地的老院子带来了生机。
村南的树地里有零零散散的苜蓿,苜蓿的生命力特别顽强,虽然主人把苜蓿全部铲掉种植了树木,但是仍有一些遗落的苜蓿随着时令生长。
回到幼时的砍菜时光,那时候砍野菜是每一个孩子的任务,放学后、星期天,不用大人吩咐,自觉就会背起筐头、拿起镰刀去田野砍菜。兴奋的心情像是春游,有的把筐倒过来,举到头顶上,或是手扶提系,双脚站到筐的两侧,或正背、斜背,不断变换姿势,觉得特别惬意。
田地里的野菜虽多,并不都是密密麻麻,好几个人一块去砍菜,每砍一棵常常要走不少的路。那些沟沟坎坎我们蹚过了无数遍,哪一片土地肥沃、哪一片土地盐碱,我们都了如指掌,甚至为了好奇,结伴一起去到很远的地里,那片远处的野菜地仿佛就是我的外面的世界。
每次回家前,都要把筐头装满,用脚踩几次,有时还要勒上绳子,装到更高,才满意而归。背回家的野菜主要是喂猪,因为猪是全家主要的经济来源。从背回的一筐筐野菜中我仿佛看到了过年的新衣。挑一些嫩的野菜做饭吃,青青菜拌上玉米面蒸拿糕,有清热去火、凉血止血的作用;曲麻菜焯一下,加点盐和香油拌拌吃,有清热解毒、祛瘀止痛的作用;嘟噜酸直接凉拌,有清热燥湿、软坚散结的作用……在田野里,我们常常揪几根嘟噜酸直接放进嘴里,酸滴溜的,生津止渴。民间常说“青青菜,嘟噜酸,赛过小儿安。”
故乡的野菜曾经陪伴了父母的一生。那质朴的模样和味道,承载的是思念,是乡愁。
(作者单位:衡水市冀州区公安局)